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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节(2 / 2)


  宋卿鸾冷笑道:“太傅这样说,可真是把我当小孩子来看待了。”转头去看摇蕙,执意道:“给我。”见摇蕙仍未有所动作,是一副置若不闻的做派,心中邪火更炽,一个起身,便即伸手去夺:“反了你了!”两人争夺间,汤药洒出大半,宋卿鸾忽然“啊”地一声,退出两步远,站定后举起右手,放在嘴边吹气——原来是烫着了。

  段尧欢连忙转头去看,见宋卿鸾右手上,原本雪白的一片手背,此时已微微泛红,一时心疼到了极点,忙道:“快过来,让我看看,究竟伤的怎么样了?”又改口道:“不,还是快去冲一遍冷水,再上些药罢。”宋卿鸾泪眼汪汪地看他一眼,依言出去了。她其实从未受过这样的委屈,但眼下段尧欢有伤在身,需得静养,她这个时候对摇蕙发作,于他养伤无益,何况真闹起来,倒叫他夹在中间为难。她总不能,逼他将摇蕙杀了吧。既然如此,她也无谓为他平添烦扰。倒不如就此作罢。她这样一想,觉得她自己竟颇具奉献精神,可她平素明明不是这样一类人,因此倒更觉委屈了。

  段尧欢目送她出门,等到她的背影再望不见了,他的一张脸立刻垮了下来,先是冷哼一声,继而冷笑道:“我看,段王府这座小庙,已经容不下你这尊大佛了。”

  摇蕙听他这样说,只道他要赶她走,一时六神无主:“王爷,我……”

  段尧欢道:“圣上平素只要稍有磕碰,我看在眼里,也觉十分痛惜。你今日倒好,给她这样看脸色,还将这滚烫汤药往她手上泼,我对你也真是气到极点了。你素来知道我对她的心意,如今这样做,也分明是不把我放在眼里,既然如此,我也就不留你了。”

  摇蕙闻言,扑通下跪道:“王爷,摇蕙知错了,求王爷饶恕我这一次,我保证日后绝不再犯。我自幼在王府长大,你如今要赶我走,我又能去哪里呢?只怕也只有剪了头发去当姑子,这一条出路了。”

  段尧欢听她这样说,究竟心中不忍,遂叹气道:“你起来吧,我一向将你视作长姐,你如今这样做,又算甚么呢?你知道错在哪里,愿意改正,也就是了,但若有下一次,就别怪我翻脸无情。”

  正说话间,宋卿鸾将右手包扎好,已经进来了,随行的还有雪影。

  雪影见摇蕙跪在地上,径自走了过去,俯身捏住她的下巴,往上用力一挑,道:“你就是那个摇蕙?哼,哪里来的贱人,居然敢冲撞圣上。”轻笑一声道:“像你这样胆大包天,胆敢顶撞主子的贱婢,就该先拔了舌头,卖到妓院里去,等经历百般凌/辱之后呢,再划花脸蛋,拖出去喂狗。”摇蕙见眼前之人俊美非常,笑起来更是貌美动人,然而此刻说话神情却如毒蛇吐信一般,教人不寒而栗。正在这当口,面前忽然闪过一道白光,却是佩剑出鞘,速度之快,教人不及反应,等回过神来,已有一缕发丝飘然落下。

  宋卿鸾大惊,忙出声喝止道:“雪影!”段尧欢亦是紧张问询道:“摇蕙?”

  雪影剑已入鞘,转头看向宋卿鸾,吐了吐舌头,笑眯眯道:“我不过是吓她一吓嘛,知道她若死伤,圣上不好向段太傅交代,我又哪里敢动她呢?”

  宋卿鸾摇头嗔怪道:“你呀……”

  雪影嘻嘻一笑,上前一步与宋卿鸾道:“圣上,师哥说他所禀之事事态紧急,如今段太傅既然已经无恙了,你看……”

  宋卿鸾道:“先前已耽搁这么些时辰了,也不差多这一会,我再与太傅说会话,雪影,你先回去吧。”

  雪影道:“那我在这儿等你。”

  宋卿鸾笑道:“怎么?你不是说想来看望太傅么?如今人也已经看过了,还不回去?”

  雪影撇嘴道:“那好罢!”转头看向段尧欢,似笑非笑道:“王爷,别来无恙啊?”

  段尧欢闻言,与他点头致意,雪影冷哼一声,转身离去。

  第48章 风雨欲来

  摇蕙也与段尧欢道:“我先下去替王爷煎药。”朝宋卿鸾略一福身, 随即退下了。

  宋卿鸾“哼”了一声,走到段尧欢身旁坐下,笑道:“太傅, 如今可就剩我二人了,咱们好好说会子话吧。”一面伸出手, 小心触碰他右手伤口上那层层缠绕的纱布, 蹙眉道:“还疼么?”

  段尧欢摇头笑道:“不疼, 一点皮外伤而已,倒是你, 被烫了那么一下,现在可好些了?”

  宋卿鸾不以为意道:“我那下比起你来,又算得了甚么呢?要不是青未,你可就有性命之忧了。”说到这里, 眼中闪过一丝戾气, 恶狠狠道:“说起来, 都怪那个刺客!”

  段尧欢心中一动,试探问道:“那个刺客……如今怎么样了?”

  “怎么样了?”宋卿鸾冷哼一声, 说道:“真是晦气,教他给服毒自尽了!”

  段尧欢听后,竟是松了一口气:“他为了替父报仇, 不惜以身犯险前来行刺,也算是个孝义之人,既已死了,就让人好好安葬了罢。”

  宋卿鸾嗤笑一声, 漫不经心道:“来不及了。”

  段尧欢一怔,心中预感不祥,蹙眉问道:“……来不及了,这话怎么说?”

  “就是……”宋卿鸾一面起身,退后两步,看着段尧欢道:“就是他的尸首,我已经另行处置了,总之人都已经死了,他的尸首如何处置,太傅你又何必多问呢?”

  段尧欢看着她道:“你究竟……是如何处置的?”

  宋卿鸾道:“那我说了,你可不许骂我。”

  段尧欢道:“你先说来听听。”

  宋卿鸾道:“呐,其实呢,刺客有两个,行刺太傅你的那个,是哥哥,此外还有一个弟弟,你没见过,他二人被捕后,就立刻服毒自尽了……我于是命人将他兄弟二人的尸首切割开来,只留下二人的躯干,之后分别把他们的头颅和四肢剁成肉酱——骨头太硬,那么,就用榔锤敲碎!再掏出二人腹中的内脏,在他们空了的肚子里,分别填入对方的肉酱,用针线缝合如初,真正做到‘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最后将他二人的躯干,连同那堆多出来的内脏,一起丢去喂狗。”说到这里,脸上颇有自得之色:“他二人胆敢前来行刺,我就让他们兄弟死后也不得安宁,让他们腹中装有亲人血肉,‘自相残杀’,最后齐齐落入狗腹之中,教他们去了阴曹地府,也没有脸面去见他们的短命老爹!”

  段尧欢听她这一番形容,只觉胃里翻江倒海,不由俯身干呕:“你……”好容易直起身来,看着她道:“你何必……何必做这种事……”

  宋卿鸾将她一双手,反手藏于身后,十个手指头来回不住绞弄,说道:“我……我原本也不打算说,是你非要我告诉你,我说了,你又反倒来怪我,我……你不舒服,我去替你倒杯水。”说着转身欲走。

  段尧欢道:“不必了。我这儿有几句话想对你说。其实吴广义之死,究其原因,我也逃不了干系,他二人要为父报仇,也是应该,我即便死在他们手里,那也不算冤枉……”抬眼看向她,沉痛道:“你又何必做出这样有损阴德的事来?”

  段尧欢如今有伤在身,宋卿鸾本不欲惹他不快,也就忍耐了性子,抱着一种息事宁人的态度,不与他争辩。可此时听他说出这种话,也实在忍无可忍,当下冷笑道:“只怕我不做这等有损阴德的事,你段王爷的阳寿,也不会长了!我从前就对你说过,斩草必须除根,你却一直不以为然,现在也算是自食恶果,我还当你会痛定思痛,却原来你仍是这般不可理喻!”重重换口气道:“我从前只道你是妇人之仁,今日才知道,你非但是妇人之仁,而且还不识好歹——那个刺客害你受伤中毒,险些要了你的性命,你不亲自报仇也就算了,反而还起了悲悯之意;而我让青未救了你的性命,又想方设法为你出气,你不但不感激,倒要骂我恶毒。呵,那我也真算得上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了!那吴氏兄弟要取你的性命,你却说他们为是父报仇,理所应当。既然如此,你何妨将你的一条性命,直接双手奉送呢?我看,你的这种作为,实在可以称得上是菩萨行为了!我这等凡夫俗子,只怕想破脑袋,也无法领会你的深意。那么,便不再这里碍眼了。”说完转身便走。

  段尧欢虽痛恨她的种种恶行,但对于她这个人,实在是爱到了极点,此刻见她真的动气,又马上懊悔先前那番言语,连忙下床追出去道:“圣上……”可宋卿鸾因为心中负气,步子迈得极快,而段尧欢身体虚弱,未及追到门口,便倒坐在地上,只能扶着门栏,朝她背影喊道:“圣上……”而宋卿鸾也不知听到了没有,自始至终未曾回头,一个劲地往前走,等走到走廊尽头,便往右一拐,段尧欢目力所及,便再瞧不见了。

  宋卿鸾闷头走了一路,蓦地停住脚步,她此时气已消了大半,回想方才那一通发泄,倒不禁后怕起来——上次吵架的缘由,与这次大同小异,也是他这般骂我,我气不过,对他一番讥讽,他足足一天未曾理我,闹到后面,还是我在雨中站了好几个时辰,才换得与他和好。这次要再这样闹一通,我可受不住!转念一想,又道:好笑,我不去和好,难道他会忍着不来找我么!上次也实在是我太傻了,白淋了那一会雨,倒叫那个摇蕙把我好好戏弄了一番!有了上次教训,这样的蠢事,我是决不会再做了!却又想道:可如今太傅余毒未清,身子尚未见好,我那一番话,也确实刻薄,一定把他气得不轻,我明知他身子不好,还这样气他,我也有不对之处,何妨现在回去看他一眼,嘱咐他,不必将我那些话放在心上,先将身子养好呢!这样想着,就要回转身子,复又去找他。不防从一旁忽然蹿出一道人影,倒将宋卿鸾吓了一跳,她按住胸口,往后退了一步,等看清来人后,方才松了一口气:“雪影,你事先没有一点动静,就这样突然冒出来,可怪吓人的!”

  雪影笑道:“既然出来了,难道还要再回去么?是他气你在先,你吵开了,也算稍有解气,如今再回去,岂非很没有面子?要我说,圣上如今,未免太惯着他了,从前他可是跟块狗皮膏药似得,只管粘着你,怎样都赶不走,现在倒要你低声下气,去向他求原谅了么?圣上对他,要再这么纵容下去,只怕他以后,愈发蹬鼻子上脸。”

  宋卿鸾蹙眉道:“你怎样偷听我和他讲话?我不是教你先回去么?你说我纵容他——你倒有脸这样说,只怕上天入地,也再不找出第二人,比你让我更纵容的了。”

  雪影笑着一歪头,轻耸肩膀道:“倒也是。”转而又垂头叹气道:“不过,这又有甚么用呢?你对于他和我,究竟是两种心思,我倒宁愿你像待他一样待我。”

  宋卿鸾道:“我待他和待你,有甚么不同么?你在我心中,分量不会比他低。”

  雪影苦笑道:“我算是看出来了,你在这一方面,是永远开不了窍,我也不必和你再费唇舌。”牵过她的手道:“好了,走罢,师哥说有十分要紧的事要告诉你呢,这会怕是等急了。”

  其时黄昏将尽,外面的天色已近全暗。

  屋内却并未点灯,门窗亦早已关得严实,整个好似将黑暗团团笼在一处,不见一丝光亮,闷沉沉地弥漫开一股阴森之气。

  宋卿鸾就隐在这片黑暗中,自屋内光线昏暗之时慢慢熬至如今,只坐在那椅子上,自始至终,未曾开口说过一句。

  这般近乎沉重的漆黑/逼的人烦躁起来,雪影短促地吐出一口气,饶是他目力过人,能暗中视物,此时也不过堪堪描摹出她的轮廓,终于按捺不住,开口问询道:“圣上?”一面走上前去,绕过书桌来到她身旁,摸索着点燃桌上的油灯。又蹲下身来握住她双手,借着灯光,抬头打量她的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