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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4(1 / 2)


番外4

夜凉如水, 姜言意撑在手肘在罗汉床上看书,晚风吹来, 烛火摇曳, 她上下眼皮已经困倦得直打架。

沉鱼劝道:“娘娘您先歇着吧,明日再问五少爷便是。”

然不等姜言意答话,院门口就传来了话音:“五少爷过来了。”

姜言意从书卷中抬起头来, 朝门口望去。

院门处挂了一盏风灯, 洒下一团昏黄的光晕,楚言归着一身雪青色的袍子, 缓步从铺了鹅卵石的小径朝主屋走来。

小径到主屋的这一段路没有灯笼, 楚言归的身影在院门口处还是清晰的, 走进院门后便慢慢融入漆黑的夜色里, 姜言意只能看到一个高瘦的黑影。

随着他走近, 在屋檐的灯笼下, 黑色的皂角靴、绣着曲水纹的袍角、苍白清俊的面容……才又逐一清晰起来。

这两年他五官越发长开了,很奇怪的感觉,看着这个青年, 有一瞬间, 姜言意竟从他身上看到了几分封朔从前的影子。

但随着楚言归进屋, 眉眼弯弯, 笑得露出两颗小虎牙唤她“阿姐”, 那股肖似封朔的感觉就消失了。

姜言意也笑起来,示意他落座, 问:“跟哪些同僚小聚去了, 怎这般晚才归家?”

楚言归道:“忠勇侯府托了韩学士疏通关系, 想把府上的庶子放到翰林院当差,韩学士今日请翰林院所有同僚小聚, 无外乎是为了堵我们的嘴,我不好推拒。”

官场上,世家靠人情为族中子弟谋个闲职的情况并不少见,韩学士是楚言归在翰林院的顶头上司,今日这饭局,他的确是推脱不得。

姜言意问:“在翰林院这些日子如何?同僚们可好相处?”

楚言归神情像是有些无奈:“阿姐,我如今都进翰林院了,不是在书院里了,你还担心我跟同僚龃龉不成?”

他从前读书那会儿,的确是不学无术,成天在书院惹是生非,还开罪了不少人。

如今在官场可不比书院了,哪怕是死对头,明面上那也是笑着互相恭维的。

姜言意笑笑:“当真是一晃眼,你就长大了。”

楚言归看着她,有一瞬间眸光很深,道:“我倒是恨自己懂事太晚。”

不等姜言意接话,他很快接揭过了这个话题:“阿姐,陛下是个值得托付的人,你跟着他,我放心。”

姜言意好笑道:“怎么突然说起这个来了?”

楚言归似乎想说什么,却又忍住了,只道:“阿姐过得好,我就欢喜。”

这傻孩子。

姜言意道:“你过得好,阿姐也欢喜。”

瞧着天色已晚,姜言意同他说了几句,便催着他回去歇息。

她并未对楚言归的话有丝毫怀疑,毕竟派出去的暗卫打听到的,也是楚言归和翰林院同僚在酒楼宴饮。

****

第二日,姜言意在楚家用过早膳,便换了一身常服,去她在京城各处产业视查了一番。

生意最红火的自然还是如意楼,无论何时,楼里几乎都是座无虚席,京城如意楼里有封朔写给的那篇《古董羹赋》的拓印版,原版已经没裱在西州如意楼了,被姜言意私人珍藏了起来。

如意楼里保留了说评书这一娱乐项目,她进店后才发现,说书先生说的不是什么时兴的评书,而是她同封朔的故事。

评书里美化了她和封朔的初遇,只说她们是因如意楼的美食结缘,后来封朔抵御明翰国外敌,她以货船智运药材南下救急,这段故事大宣朝百姓基本上已经家喻户晓,但说书先生声情并茂讲述起来,楼里的食客还是听得入迷。

离开如意楼时,沉鱼笑道:“难怪民间百姓都称如意楼为皇后楼。”

出宫一趟,姜言意心情的确放松了不少,她道:“许久没见过秋葵了,让人回楚家知会一声,晌午就不回去用饭了,我去看看秋葵。”

秋葵和铁匠初到京城那会儿,姜言意寻了一处清净的宅子给他们住,铁匠一直照顾到秋葵出了月子,才去京城的面坊当值。

马车停在秋葵她们住的宅子外边时,姜言意掀开车帘就瞧见院墙上方探出不少南瓜藤来。

这一片宅子住的虽不是什么大富大贵,但也算得上体面人家,家家户户墙头长出来的,多是红花绿树,这南瓜藤乍一眼看去还挺扎眼。

沉鱼上前去敲门,开门的是个老妈子,见她们衣着富贵,斟酌开口:“不知几位是?”

沉鱼问:“秋葵姑娘可住这里?”

院子里面很快就传来秋葵的回应:“谁呀?”

秋葵头上裹着头巾,长发用两根银簪挽起来,怀里抱着刚哄睡的婴孩,看到门外姜言意时,满脸惊喜又有些难以置信,一句话还没说,眼眶就先红了。

“花花?”她快步走到门口。

姜言意看到秋葵哭,也没忍住鼻子微酸,这傻姑娘跟她在一起度过了最艰难的时光,她一直都把秋葵当半个妹子看的。

进屋后,秋葵抱着孩子不方便沏茶,那老妈子给姜言意倒了茶水才退下去。

姜言意看着秋葵因为哭过而红扑扑的脸颊,笑道:“比从前胖了些,真好。”

秋葵脸上也挂着笑:“奶小宝,吃得多,勇哥怕我劳累,又买了林妈回来,我现在只带小宝,不干活,就胖了。”

“他知道疼你就好。”姜言意看着她怀中熟睡的孩子,欣慰到心底有些酸涩,秋葵能有今天,她是由衷的为秋葵感到高兴,道:“小宝真乖,长得像你。”

秋葵傻笑:“勇哥也这么说。”

姜言意道:“我抱抱她。”

秋葵便把孩子递给姜言意,因为以前抱过楚念安,姜言意还是知道怎么抱小婴儿。

这浑身软绵绵的婴孩跟楚念安那个小胖墩抱在手上是全然不同的感受。

姜言意问:“孩子的大名叫什么?”

秋葵给孩子掖了掖襁褓道:“还没取,勇哥之前说让花花取,花花对我们有恩。后来花花进宫了,怕难再见到花花,勇哥打算请算命先生给小宝取名,但蒹葭说,取个贱名儿好养活,她给小宝取名叫大蛮,勇哥嫌大蛮这名字不好听,就没用。”

姜言意被霍蒹葭的取的名儿逗笑了,思索片刻后道:“叫蛮蛮也挺好听的,比翼鸟在《山海经》里就叫蛮蛮。”

“蛮蛮?”秋葵念了一遍,欢喜道:“好听,小宝大名就叫蛮蛮了。”

姜言意问:“蒹葭时常过来吗?”

秋葵点头:“她说镖局的厨子做饭不好吃。”

姜言意失笑,感情蒹葭是上这儿蹭饭来了。

正说着,秋葵像是想起了什么,道:“对了,郭婶子就住这条巷子后面,开了个肉铺,得闲还常过来帮我带小宝。”

姜言意分外惊喜:“婶子也住这边?”

她入宫前夕,郭大婶就走了。

郭大婶原是慕家武婢,后因慕家兄弟得封朔庇护,她才去封朔麾下做事,也算是为主子还恩。

慕家平反,天下大定,郭大婶说她一介粗人,在宫里也帮衬不了姜言意什么,后半辈子想安稳些度,便不随她进宫了。

郭大婶不愿陪她进宫,姜言意自是不会强求,只是心中到底还是伤感,给郭大婶准备了丰厚的银票和宅子养老,但郭大婶选择了不告而别,姜言意给她的银票地契她都没要。

秋葵让府上的老妈子去巷尾的肉铺告郭大婶一声,说姜言意过来了。

郭大婶很快就拎着几块肉上门来。

姜言意再见到郭大婶,心中百感交集,千言万语,最终喊出口的只有一句:“婶子。”

郭大婶“哎”了一声,感慨道:“没想到还能再见到娘娘。”

姜言意有些伤感,问:“听说婶子开了个肉铺,生意可还好?”

郭大婶道:“老伴儿活着的时候,家里就是开肉铺的,我现在干回老本行,也是图心底有个念想罢了。”

姜言意听郭大婶说过她老伴儿的事,她老伴儿是为了掩护郭大婶和池青兄弟出城,被朝廷禁军乱箭射死的。

她为主子尽忠了半辈子,这后半生,只想过回曾经和丈夫期许过的平凡日子。

主仆三人聚在一起,一切都还像在西州的古董羹店一样,时间并没有带来什么距离感。

姜言意问秋葵:“怎的墙根那边种了那么多南瓜?”

秋葵傻笑道:“花花说过,南瓜浑身是宝,籽儿可以吃,芽尖儿可以吃,花可以吃,南瓜也可以吃,我现在会做南瓜饼了,勇哥和蒹葭都说好吃。”

秋葵这番话把姜言意的思绪带远了,她们刚从西州大营出来那会儿,她做了南瓜饭,和秋葵一起在不大的院子里吃时,就指着院墙说开春要种南瓜。

她不在秋葵身边了,但秋葵却一板一眼地照着她们曾经的日子在生活。

这些记忆总是遥远又清晰,让姜言意心头万般感慨。

她扭过头问秋葵:“中午想吃什么?”

这样的问话,很像以前在西州古董羹的那段日子。

秋葵愣了一下,随即脆生生道:“想吃花花做的南瓜饭。”

小宝睡着了,她让婆子把孩子抱回房里去睡,自个儿则撸袖子进厨房烧火,郭大婶给姜言意打下手,一切都还像从前那般。

沉鱼也进厨房帮忙,她经常见姜言意下厨,但总觉着,姜言意这次下厨格外开心。

邴绍作为名义上的御前侍卫,实则是姜言意的贴身护卫,此番也是跟着出宫了的,姜言意要买什么食材,他都麻溜上街去买。

霍蒹葭听说姜言意出宫了,还来了秋葵这里,丢下镖局的事,赶紧跑来蹭饭,铁匠得了信,也从面坊回去陪秋葵。

霍蒹葭得知姜言意给秋葵的孩子取名蛮蛮,还十分得意地冲着铁匠哼了两声。

铁匠不想招惹这位一跺脚就能把他家院子地砖踏碎的姑奶奶,没吭声,心里却嘀咕着蛮蛮和大蛮这两名能一样吗?

齐聚一堂吃火锅是最热络的,不过秋葵要奶孩子,不能吃太辛辣,做清汤火锅吊汤又来不及,姜言意直接让人去如意楼端了一口鸳鸯锅过来,楼里最热门的菜式也都带了不少过来。

怕火锅太辣,姜言意还用砂锅熬了鲫鱼汤,也方便秋葵下奶。

霍蒹葭嚷着要吃酱肘子,说离开姜言意后,再也没吃到过合心意的酱肘子,姜言意一口气卤了三个猪肘,用饭时,霍蒹葭一筷子就抢走了一个,啃肘子时蹭得脸上都是酱汁,仿佛一头抢食的小狼。

猪皮被炖得Q弹软烂,牙齿刚碰上,就能直接咬下来,连着猪皮的肥肉一点也不腻,香料和酱汁的味道完全渗了进去,入口只觉满口醇香。瘦肉烂成一丝一丝的,用筷子一碰就碎,口感极嫩。

锅里的红汤和清汤都沸腾了,大伙儿用公筷下菜捞菜,一片火热。

霍蒹葭一手拿着酱肘子啃,一手拿着筷子和邴绍斗智斗勇抢红汤里的肉,还好杨岫又出关去了,不然他们三儿的筷子怕是得在锅里打起来。

秋葵不能吃辣,两眼发直地盯着她们抢肉。

铁匠给她在清汤锅子里涮了肉,但在红亮亮的辣锅面前,清汤里的肉片就跟素白菜一样。

在秋葵又一次咽口水后,铁匠只得去倒了碗开水,把肉从红汤里捞出来,在开水里涮一遍,洗去大部分辣子,再给秋葵吃。

两个人抢肉再一次变成了三个人,沉鱼还没跟他们一起吃过火锅,一开始束手束脚,最后发现自己每次只能捞到豆皮、莲藕后,为了抢肉,也不再装矜持,撸起袖子加入了抢肉大军。

姜言意在宫里同封朔吃饭用不了多少就饱了,今日看着她们狼吞虎咽,倒是也跟着食欲大增。

吃到一半觉着有些辣,她舀了碗鲫鱼汤,刚喝了一口,就止不住地干呕。

筷子还伸在锅里抢肉的几人都愣住了。

沉鱼忙倒了杯茶递给姜言意,姜言意喝了几口茶才把那股反胃感给压了下去。

“花花病了?”秋葵一脸担忧。

姜言意摸了摸自己额头道:“许是近日太疲乏了。”

她食欲变差不是这一两日的事情,封朔就是看到她经常端碗就饱,以为她是被那些弹劾的奏疏影响了,才让她回楚家散心。

姜言意自己也是这么以为的,她熬鲫鱼汤的时候就觉着不太舒服,但好不容易再见到这些故人一面,不想就这么扫了兴,谁知现在都难受得有些反胃了。

沉鱼凡事以姜言意的身体为重,当即决定带姜言意回楚家。

郭大婶却蹙眉看了姜言意一会儿,让姜言意到里间,她把个脉。

郭大婶习武,一些脉象也会看。

姜言意对郭大婶信得过,当即应允了。

郭大婶扣住她皓腕,凝神细辨了片刻,问:“娘娘的月信有多久没来了?”

沉鱼作为姜言意的大宫女,对这些格外上心,当即就道:“娘娘月信素来很准,这月已经晚了三天。”

这事姜言意自己也知道,她只当是自己这段时间情绪起伏较大,导致月信紊乱了,并没有放在心上。

眼下郭大婶突然这么问,她心底也隐隐猜到了什么,问:“婶子,我的脉象如何?”

郭大婶笑呵呵道:“老奴诊到的是喜脉,不过月份太小,不敢确定,娘娘回宫后让太医院的太医再仔细诊脉瞧瞧。”